乡村爱情:田埂间的双人曳步舞

6月1日,彭小英(左一)和范得多的两个孩子也加入了舞蹈。摄影:郑梦雨

6月1日,完成施肥后,彭小英为丈夫拭去脸颊的汗水。摄影:郑梦雨

6月1日,彭小英和范得多在田埂间跳起自编舞蹈《渴望》。 摄影:郑梦雨

晌午刚过,整理完施过肥的玉米田,小儿子茂茂用手机点开歌曲《渴望》。音乐甫一响起,彭小英和范得多转过身,快步跑到田埂间的狭长水泥路上,开怀地跳起了舞。

在距离浙江温州瑞安市主城区38公里的马屿镇霞岙村,50岁的范得多和45岁的彭小英夫妇,除了照看自家的八亩农田外,最大的乐趣就是一起跳自编的“曳步舞”——这种来自澳大利亚的舞蹈,跳动在村子的田埂间、老房前、桥墩下。

舞蹈治好了范得多数年的抑郁症。经历过贫穷和病痛的这对农村夫妻,没有丢下生活,反而在舞蹈中咧嘴大笑,用身体的摇晃甩走生活的负累,用舞步为平淡的日子添上一点糖。

“她是我的光,我是她的影。”范得多说,再也没有什么困难能将彼此分开。

“跳舞治好了我的病”

范得多和彭小英也曾走出农村。18年前,他们在云南经营一家鞋店,维持着不大的开销,原本平静的生活却被一场车祸陡然打破。那一次,范得多的下巴被撞开裂,牙齿掉了四颗,并因惊惧过度患上抑郁症。

出院后,范得多经朋友介绍,去山东做服装生意。在那里,彭小英不仅自学认字,还认识了一种充满动感、动作快速有力的舞步。她看得入了迷,每晚骑电动车去广场,在旁边跟着学。

但年幼的子女留在村中无人照看,彭小英还是决定先回老家。每到夜晚,月明如灯,范得多总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,胡思乱想难以成眠,几乎每半个小时就要给彭小英打一个电话。“你不在,我一个人要怎么睡?”几天后,范得多终于跟着妻子的脚步回到了农村。

留在村中的彭小英,和丈夫、父亲、婶婶一起,四个人照顾着八亩农田,整日与玉米、黄瓜、西瓜为伴。

尽管每天都在田里,彭小英心里一直惦记着在山东看到过的那种“动感”舞蹈。她一有时间就去城里的各个广场看,终于遇到了那种相似的步伐——动作直白有力,每一步都踩在节拍上。“原来叫‘曳步舞’!”彭小英的“心事”有了着落。

起初,彭小英自己去跳,后来,干脆拉上范得多一起跳。广场上少不了他们的脚步。有人形容“没见过有两口子这样同心协力的”。孩子放假回家了,就一家人一起跳。身体跟着音乐节奏摇曳,他们感到单纯的开心,笑容不自觉地挂在脸上。白天出了汗,晚上睡得更香——范得多的“阴霾”不见了。

慢慢地,他们不再特地去广场。音响就放在电动三轮里,白天干完农活,跳舞“庆祝”一下;晚上吃过晚饭,跳舞“放松”一下。换上布鞋,随走随停,音乐响起,田间地头、村中阡陌,到处都是“舞台”。

“下雨也要跳,桥下淋不到,灯从上面照下来,我们就在光里跳”,夫妻俩都对曳步舞上了瘾,“周围时常有人围观,对我们说‘开心果又来了’!”

对彭小英而言,跳舞也是一颗“种子”。就像把一株玉米小苗种下去,它会发芽、生长、收获,四年前的彭小英,在田埂里,也种下了一颗跳舞的种子。

“你要是现在跟我吵架,这时候音乐响了,我一转身就去跳舞了!”彭小英说。转身的瞬间,两根辫子飞了起来。

“牙再大也要哈哈大笑”

新冠肺炎疫情居家隔离期间,彭小英和范得多在自家院子里跳舞锻炼身体。跳得多了,彭小英心想,为何不尝试编一支属于自己的舞蹈?

老房小院儿内,两个人揣摩着舞步。他们从自身的生活出发,把对长辈的记忆和生产劳动的经验,跳进了这支舞中——手从头顶左右划过的动作,源自儿时奶奶为她梳头的场景;手臂平行向后拉,是妈妈以前做饭拉风箱的样子;躯体有节奏地前后摇摆,来自挑扁担时的身体记忆;双手张开,单脚跳动,是在模仿赶鸭子时扑扇的翅膀……

这支舞蹈的音乐来自电视剧《渴望》的主题曲。在这部讲述60年代人生浮沉的故事中,主人公刘慧芳的起起落落都牵动着彭小英,仿佛剧中的人就是她自己,“看每集都跟着哭”。

“悲欢离合,都曾经有过;心中渴望,真诚的生活……”毛阿敏演唱的这首《渴望》,歌词和曲调中包含着苦涩和无奈,搭配欢快的曳步舞,形成一种复杂的力量。彭小英经常跳着笑着就哭了出来,眼泪砸在田垄上。

舞蹈的中间,彭小英设计了一个“再见”的动作,意为一切都经过了,和过去的酸甜苦辣通通挥手告别。

“我以前很穷,没有鞋穿,走在太阳晒得很辣的路上,脚底烫得揪心。”彭小英回忆着,脸上多了几分释然:“现在虽然每天粗茶淡饭,但是吃自己种的玉米,心里也觉得很嫩很甜。”

彭小英的微信签名是“牙再大也要哈哈大笑。”生活本不轻松,“农民也可以给自己的生活寻找乐趣。”彭小英说。

如今,每当舞蹈开始,两人相视一笑,嘴角好像要咧到耳根一样,脸上尽是烟花绽放一般的开怀笑容。

“她是我的光,我是她的影”

《渴望》这支舞,在抖音上一下子火了。手机上不断有新消息提醒,彭小英和范得多惶恐地一晚上没睡着觉。

现在,彭小英和范得多在抖音账号上共有140余万粉丝。每天晚上,他们都在直播中跳舞,有越来越多的网友透过屏幕,被他们的快乐感染。

有时在镜头前,彭小英会扎两根辫子——这是范得多最喜欢的样子,“头发一扎就变回了年轻的时候”。他们一个前村一个后村,上了同一所小学,从小一起长大。谈起妻子时,范得多目光缱绻:“她特别爱笑,笑起来很可爱的。”彭小英就盯着他看,一直笑,伸手去拉他的手,又害羞地抽开一点。

平日里,彭小英唤丈夫为“阿多”,而含蓄的范得多,常常会调皮地称彭小英为“娘子”。

“我们几乎是24小时不离开彼此,有他就有我,有我就有他。”彭小英说。舞蹈治愈了范得多,如今的两人形影不离,“她就是我的光,我就是她的影子。”范得多说。

“爱情就是我爱他,他爱我,我们一直在一起。”彭小英说,有一次范得多突然看着她,对她说了一句“要不我们下辈子也订婚了吧!”

范得多觉得生活未曾薄待他,现在的他们有活干,有舞跳,一切足够美好。他们幻想中最好的日子,是两个人能一起跳舞到八十岁。

彭小英说范得多很宠她,买菜只买她爱吃的。“她最喜欢豆腐干炒辣椒!”范得多突然提高声调,语气中不无自豪。

傍晚时分,彭小英和范得多坐在院子里剥着玉米,准备在一天的劳动过后馈赠自己一顿清甜的晚餐。夕阳西下,远处的霞光穿过山峦和农田,温柔地盖在他们的身上。(记者郑梦雨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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